他撸了把脸上的汗,凭着记忆摸开关。
他想开灯看看,到底是他没梦完又在梦里见到父亲了,还是壮烈牺牲在地底下父子相认了。
腿一动,顾惜程疼的一咧嘴,灯也亮了,他更加傻眼了。改双手不停地使劲搓脸,搓完又摊开掌心,看向那双略显书生的手,没粗茧子,心口砰砰乱跳:
不是梦,不是死了,是、重生了?
他怼了怼被烫伤的左脚。
如果没记错,现在应该是九九年的寒假,离过年也没剩几天了。
因为父亲不给他买电脑,他一放寒假就跑到姥爷饭店打工,说要挣钱自己买。
气的他父亲跳脚骂他高二不好好学习要打工扯淡,也气的他叫嚣:“又不是没钱,谁让你不给我买!”
结果是蠢的被油烫伤了,彻底哪也去不了了。临近年关饭店忙,母亲在姥爷家住,剩下他在家和父亲相对无言。
……
卧室门被轻轻推开,顾惜程单腿着地,翘着伤脚,借着被照进客厅的月光看向躺在沙发上的那个人。
他家是两室一厅,父亲不回屋睡觉,躺沙发上。就为离他近,就为偷摸进屋看看他发不发烧。
是从啥时候开始来着?他和父亲不再像以前那么亲密了。
以前他可是骑爸爸脖子,藏爸爸雨衣里,坐自行车搂腰的。
现在他俩、两个大男人好像羞于说出啥表达的话,甚至坐在一起呆的时间长了都尴尬。
要是哪天话多了,那指定是吵架。
爸啊,你走了之后,妈跟我说:你爸当年正上大学呢,听说怀了你,一天四个大饼子变成俩,就为把学校发的那点儿钱邮回家。那信吶,写的老长了,开心的不得了。
爸啊,我还听说,你刚上班那阵没啥钱,就为了让我戒奶还能喝上麦乳精,你跑去跟人借钱,在人家门口臊的脸通红,不知道咋开口是硬着头皮进的人家。
听说我小时候差点儿没淹死那回,你打我打的就给我留口气,可你却偷摸跟我妈哭了,说后怕,说我要是没了,还活个啥。
你一定想不到吧,我救仨孩子被淹回来了。
我还知道那么多你的事儿,你一定猜不到我们家、我的身上发生了啥。
真好,重生这事儿。
子欲养,亲还在。
卧室门关上,顾惜程哽咽的肩膀颤抖,他觉得自己已经有好长时间泪点没这么低了。
而他不知道的是,沙发上刚才一直被盯着的顾明川,在门关那一刻就动了动身体。
他支着耳朵听动静,隐约觉得儿子哭了,心里直犯嘀咕:
烧糊涂了?做噩梦吓哭的?脚疼的受不了啦?那一个大小伙子也太脆弱了。
随后他又叹了口气。要不然就是搁家呆的,脚受伤哪也去不了,憋哭的。
唉,买电脑吧。这特么算没整了,胳膊拧不过大腿儿。
可是大宝啊(顾惜程小名),不是爹不给你买,是你爸我在家里的地位很微妙好吗?
我看起来是一家之主,那都是在你面前的形象,其实就比强那么一丢丢。钱都在你妈那呢,她怕影响你学习,她还让我装坏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