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咣当一声,婉儿和母亲被关在了一个阴暗潮湿、密不透风的小房子里。从此这就是婉儿的家。从此婉儿就在这里长大。然而婉儿并不觉得这里冷酷。她以为她天生就是这窄小木屋的女儿,她就应当是在这永巷中度过童年、少年,终其一生的。她毫无障碍地就接受了她的命运,她甚至很欢乐,很幸福,有母亲和她在一起,她觉得她是天下最幸运的女孩。她除了永巷上空那一条遥远的蓝天,和夜晚的星空,和永巷中宫婢以及去势的宦官们的脸之外,什么也没有见到过;更不像她贵族出身的母亲那样,婚前婚后都享受过官宦之家的富足安乐,享受过男人的爱和抚摸。所以婉儿快乐。因为她没有经历过生存的跌荡,也没有对往事的记忆。她就是掖庭的女儿。就是宫婢。就在最底层。她唯一不曾忘记的,是她生命的最初时刻的那红色。迷蒙一片地,就永远储存在了婉儿的意识中。笼罩着。毕生。直到日后她真的经历了那一切,才真正懂了什么是血。

当红色消褪为掖庭宫的漫漫长夜,上官仪的时代便结束了。而上官仪的结束也就是高宗李治的结束,从此他自愿放弃,将权杖拱手交给武兆。于是史书对此无比感慨,不禁血泪盈襟地说,嗟!及仪见诛,则政归房帏,天子拱手矣!

那是少年英雄的梦想。

那是武三思想都不敢想的。

在轧轧的牛车中。如此漫长的旅程。几十天的风风雨雨,几十天的长途跋涉。牛车中的那个少年武三思已经精疲力竭。直到临近都城,牛车才换上马车,而且是有着皇室徽章的那种豪华的马车。这真是武三思想都不敢想,而又是亲身经历的。远方那壮丽辉煌的龙门由远而近。那是怎样地气象万千。三思尽管一路颠簸,疲惫不堪,但他还是被皇城的这气势震慑了。他异常兴奋,简直不敢相信从此就要生活在这样的都城里了。那是天壤之别。是同他记事以来就没有离开过的穷乡僻壤的龙州所不能比的。沧海桑田竟只在姑母武皇后的三言两语之间。这世间的事真是太神奇了。 武三思,这个和父亲武元庆一道被贬放外任的孩子,真的不敢相信他又回来了,回到了这个他曾经昼思夜想的地方。

武三思睁大眼睛,从皇室的车辇中探出头来。他左右观望着,这洛阳街市中繁荣兴旺的一切。他之所以全神贯注,其实并不是因为街市中的热闹;而是他在体验着一种终于回来了的兴奋和喜悦,那是种复仇的快意,他想,这里将是我的舞台,自古英雄出少年。

三思虽然年少,但却清楚地知道他所以这样那样的一切。他的童年是在悲哀不幸中度过的,仅仅是因为他的父亲武元庆是当朝皇后武兆同父异母的兄弟。他们一家,原本凭着祖父武士彟同唐太宗李世民的交情,一直非常富有地住在四川广元。但自从姑母武兆被选进后宫,广元的武家就成了真正的皇亲国戚。于是武元庆自然就膨胀了起来,以妹妹的贵为才人,而在乡里横行霸道。待到武才人在皇帝的更迭中,几经转折,终于成为了当朝皇帝李治的爱妃以至最终攀上皇后的宝座,元庆、元爽兄弟也自然就顺理成章地携家眷赴京城,来到中原的洛阳做起了国舅和京城的小官。

这本来无可厚非。如果元庆、元爽是飞黄腾达的武皇后同父同母的亲兄弟,或许武三思这类侄儿辈的公子们,也就能像皇后的亲姐姐贺兰氏的儿子贺兰敏之那样,自由出入皇宫,成为洛阳城中的纨绔子弟,裘皮宝马,尽享fēng_liú了。只是元庆家门不幸。其实那也是武元庆咎由自取。天性的以强凌弱使他在妹妹于后宫的永巷苦熬的日子里,对武士彟孤苦的遗孀杨氏极尽欺凌之势。害得杨氏在十多年的艰难岁月中,始终在泪水和骂声中度日。那是怎样刻骨的伤痛。杨氏虽出身名门,却因丈夫过早辞世而在庞大的妻妾成群的家族中处于劣势。女儿虽然进宫,却又始终抑郁不得志,甚至沦为奴婢。加之杨氏与武士彟所生,皆为女儿,身边没有一个七尺男儿支撑着,杨氏这样的女人的苦就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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