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到这里,蒲团上的智愚坐不住了,他甚至在忏悔:我就真的没有一点慈悲心吗?和尚都应该有一副菩萨心肠,我是不是真的不配当和尚呢?智愚不由得起身去开门,让那少妇进屋,带她到里边房,指着一张床说,施主,你哭累了,就睡在这里。那少妇破涕为笑,瞧着智愚说,和尚,弱女子可没有钱交歇宿费,如果和尚不嫌弃,我就伺候你一晚上抵歇宿费呗!
施主,不要胡言,你去歇息就是。智愚言毕又回到外面那间房子面壁打坐,他还听到那少妇莺声娇啭地嗔道,唉,和尚也是人,也有七情六欲,别假装正经了……智愚只当没听见,不吭声,竟自打坐,倦了就倒在蒲团上和衣而睡,直到天明,也不念想躺在那边房里的美貌少妇。
卯时将尽,少妇穿戴利索,仿佛还嗔怪智愚不懂风情,她招呼不打,便出门走了,智愚这才到那边房去,看见这张让给少妇睡了一夜的床榻上遗落了一支金钗,他抓起来,摩挲着,饱享眼福,他断想那少妇有可能转来找,如果少妇真的转来找,是还给她,还是昧了呢?智愚的思想短暂地矛盾着,最后他把那支金钗藏了,他想到开当铺的堂弟,那支金钗就给堂弟当钱吧!自己一生对他没有什么照顾,那支金钗给他,就算帮他一次忙。
一会儿,那少妇转来,直接闯进智愚的房间,到她昨夜安歇的床榻上看,那支金钗不见了,她返回到外面一间房,问正在课经的智愚,请问和尚,我昨晚在你家睡觉,一支金钗掉在床上,你看见没有?智愚先是一惊,继而装佯说,没有看见,施主再去找找。那少妇又到里间看那床榻,还是空空如也。她默不作声地出门。突然只见那美貌少妇变成观音大士的模样,不,她本来就是观音大士,那美貌少妇不过是她变化而来。此刻,观音大士脚踏紫金莲,下面是一团祥云正托起她慢慢升至半空,她在半空俯视着屋门口正在看她的智愚叫道,和尚,我这次变化形体来试探你修行的功夫,你**已除,贪念未灭,看来欲成正果,你还需修行20年。
智愚仰视观音大士,眨眼就不见了,他想把那支金钗从所藏之处取来退还,却没有机会了,他后悔莫及,想到自己从头发青到头发白,修行了大半生,还需要修行20年,也许自己活不到20年就会呜呼哀哉,因还有贪财业力障碍修行,看来要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已经无望。顿时,他万念俱灰,只想寻短路而死。
智愚把那支金钗并未藏远,就藏在床榻的被卷下头。这会儿,他翻开被卷把金钗拿在手里走到门口,望着观音大士现身的半空懊悔万分。
此刻天空积雨云密聚,他感觉有淡淡的雨丝飘到脸上来了,便伸手擦一下,像擦去一份落寞,那雨丝又飘过来了,却怎么也擦不完似的。他翘首观音大士隐身的天空,默默地念叨,观世音菩萨,请再现身一次吧!我要把您的金钗还给您,饶恕我吧!智愚不知念叨过多少遍,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,可是天空只有乱云飞渡,没有变化,他耳边仿佛依然响彻着观音大士的训诫——和尚,你还要修行20年。
智愚退了一步,回到房屋,此时,他心地就像门外已被雨丝洇湿的场地一样阴冷,他又念叨着,我已经修行了大半辈子,还要修行20年,多难啦!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厌世心理,他的手捏成拳头,一下砸在窗棂上,正碰着从墙头拉到这儿而垂下的一截尾巴似的晾衣麻绳。他立马狞笑起来,然后解下那晾衣麻绳,将它的一端挂在窗棂上,把另一端拉得修长,他将一把矮凳拿拢来,再站在上面,将那修长的麻绳一端打个圆圆的束口,毅然伸进脑袋,他留恋地玩顾四周,最后把那支金钗朝地上狠狠地掷去,仿佛就是它拖累了自己,也葬送了自己大半辈子修行的功德。也就在同时,他双手扒住那窗棂木栅,双腿曲起踢倒那只矮凳,随即放开抓住那窗棂木栅的双手,这样套住他脖子的那根绳子的束口随着他整个身体的重心下垂,就越束越紧,他的生命像挂在秤钩上一样,正在向死亡兜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