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上午,皇宫之中。
隆庆皇帝朱载垕刚用完早膳,与前来请安的太子朱翊钧随意说了几句闲话,便有孟冲、冯保二人联袂而来,冯保手里还拿着一叠奏折,面色有些难看。
朱载垕瞥了一眼,随意问道:“有急奏?”
冯保虽然不忿孟冲,但规矩仍是规矩,只能目视孟冲,等他开口。
孟冲面带忧色,上前半步,躬身道:“回禀万岁爷爷,司礼监今儿个一早收了一大堆奏章,全是为了勋贵子弟入宫陪伴太子一事。其中尤以赵阁老为最甚,领衔都察院数十名御史联名上奏,言辞……呃,这个,言辞甚激。”
朱载垕听到“言辞甚激”,下意识眉角一跳,稳住心神,又问冯保:“冯保,你拿的就是那些奏章吗?可有内阁票拟?今日内阁是哪位先生主笔?”
冯保赶紧上前:“回禀万岁爷爷,奴婢只带了赵阁老和各部尚书的奏章,余者太多,一时拿不下。今日是高老先生执笔,对赵阁老与都察院的联名奏章已有了票拟。”
朱载垕先一听奏章都多到拿不下,不禁吓了一跳,再一听高拱已经有了票拟,顿时放心大半,松了口气,忙问:“高先生怎么说?”
冯保深深低下头,小心翼翼地道:“高先生票拟上说:‘此事查无近例,故使外廷生疑,请陛下晓瑜群臣,言明此非永例。’另外,高先生还让奴婢等转奏陛下,说太子逐渐年,又免群臣议论。”
朱载垕闻言连连点头,道:“你们代朕朱批,就说此事只是因太子在宫中寂寞,近来心情沉闷,而皇次子翊镠年幼不能与伴,朕与太子素亲之,遂召诸世勋子弟暂入宫禁稍事陪伴。京中勋贵皆是世代忠良,其子弟将来亦当为国之栋梁,倘太子少时便对他们有所了解,将来未尝无君臣相得之佳话流传后世。然则此事非为常例,只消太子心情好转,朕自然会命诸勋子弟各自归家,众臣工无须多虑。”
皇帝顿了一顿,又道:“还有就是,太子即将八岁,朕已准备命太子出阁读书,让众臣工不必担心太子耽于逸乐。”
二人唯唯应诺,回司礼监批复。
待他二人一走,一直没有说话的太子朱翊钧便有些闷闷不乐的开了口,道:“爹爹,儿子好不容易有几个伴儿,又要被打发走了么?”(无风注:明朝皇子称呼皇帝是可以称父皇的,但多数时候,尤其是父子关系比较亲密的,则与民间无异,直接叫爹爹。顺便提一句,皇帝、皇后乃至太后也经常自称“我”,而不是非要“朕”、“本宫”或者“哀家”,当然,这个也分场合及面对的对象。)
朱载垕看了一眼四周,吩咐道:“你等且先下去,朕要和太子说些事。”
殿中宦官宫女立刻撤了出去,在殿外候旨。
朱翊钧奇道:“爹爹有什么事要说,他们这些人又出不去,还怕泄露么?”
“你还小,不知道宫禁虽严,其实根本藏不住什么秘密。”朱载垕走到朱翊钧身前,如同寻常父亲一般,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,道:“这人呐,谁也不是无牵无挂,谁也不会对你忠心无二,每个人都一定会有自己的私心。就说你那大伴冯保,他就没有自己的私心吗?高先生为何不肯举荐他做司礼监掌印太监,而是举荐了孟冲?”
朱翊钧愕然道:“为什么呢?”
朱载垕笑了笑,毫无皇帝架子的坐到儿子身边,抓着他的小手道:“因为,冯保读书多,又成了你的大伴。”
“啊?”朱翊钧更加不解了,问道:“读书多不好么?不读书怎么会明白道理,怎么会办事呢?尤其是司礼监,要为爹爹批红,爹爹也不可能把天下所有的事情都一一处理,总会有些小事让司礼监自行批复,那掌印太监要是什么都不懂,怎么能做得好?”
朱载垕笑道:“这就是高先生的私心了。”
朱翊钧大吃一惊:“什么!高阁老也有私心?他……他不是爹爹最信任的大臣么?他也有私心,那爹爹怎么办?”
“儿子莫慌。”朱载垕笑着,又摸了摸朱翊钧的脑袋,轻言细语但却十分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