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瑶卮一面迈步,一面心想,成长倒是不分年纪的。今日之前,她怎么也不会想到,过去困在和寿宫,终日与幽怨愤恨为伴的李太后,竟会有如此和煦有度的一日。
李太后拉着她的手,细细端量一番,赞道:“这丫头,模样生得真好,难怪皇儿念念不忘!”
皇儿……
她从不这样叫萧邃。
身为先帝皇后,按理说,她是先帝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。
自然,当今皇帝,也是皇儿。
悯黛与瑶卮皆想到了这一层,前者眉间微蹙,后者却只觉得好笑。
李太后说着话,唤了宋姑姑将东西拿上来。
那是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锦盒。
“这副谷圭,原就是为你准备的,之前虽出了岔子,但好歹如今是物归原主了。”李太后含笑,郑重地将东西交给她,满意道:“可见呐,命里有时终须有,这天命所归,人力是不能逆改的。贤妃,你说可是这个道理?”
悯黛只当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,颔首道:“娘娘所言极是。天道有常,不为尧存,不为桀亡。”
李太后一笑,未再话下。
两人在和寿宫待了片刻,正要跪安而去时,却赶上小太监进殿传话,说是潘贵妃不适,太医才去过承徽宫,诊得贵妃乃是喜脉。
一听这个消息,所有人都有些惊讶,有些意外。
宋姑姑将小太监打发下去,李太后头一个回神,叹出一段玩味:“贵妃遇喜……呵,这可是宫里罕见的喜事啊!”
罕见。裴瑶卮觉得这两字用得极对。
悯黛面上未显什么,妥帖道:“贵妃娘娘宠冠后宫,而今遇喜,是我大梁之福。”
李太后轻笑一声:“若说宠冠后宫,贤妃是皇帝亲赴玉泽宫接回来的,你在这里,贵妃又算什么。”
悯黛忙道:“太后娘娘言重了,臣妾万万不敢。”
“不过嘛,这怀不上也有怀不上的好处。”李太后道,“皇帝登基至今,已是第八个年头了,这后宫里怀孕的不少,却从没有一个平安生得下来的。……早年她在时,还有人会说这是皇后悍毒,自己生不出来,也不叫旁人生。谁曾想到最后,她自己倒也死在产床上了……”
“如今好了,她丧期一过,潘氏这就怀上了。”李太后说着,看向悯黛,意味深长地笑道:“贤妃,哀家与你皆睁眼看着,就看潘氏这一胎,生不生得下来。”
出了和寿宫,回显粹宫的路上,两人走了没多远,便被凌云殿的小太监寻上来,拦住了去路。
“贤妃娘娘,孙公公请您赏个恩典,尽快去凌云殿一趟!”
裴瑶卮心中了然,估计听了承徽宫的‘好消息’之后,萧逐的心情却好不起来,孙持方这是派人来搬救兵了。
悯黛沉默了好一会儿,不大情愿地应了。
裴瑶卮与她在此分道,又将随行的侍婢先遣回去了,只说自己要去业成殿看一看公主,这段路也算熟悉,一群人跟着,反倒累赘。
左右没了人之后,她狠狠地呼出一口气,只想将那些被勾出来的回忆都随着一块呼出去。
李太后最后说的那话——她说,自己就睁眼看着,这一回潘氏的孩子能不能平安生下来,从这话里,裴瑶卮听出了幸灾乐祸,听出了讽刺,也听出了一丝……公道。
她发现,有那么一瞬间,自己竟恶毒的希望,潘若徽这个孩子,生不下来。
那样的话,是不是那些以前冤枉她权诈恶毒,悍妒争宠的人,就都会恍悟——原来,晏平帝后宫无出,从来不是她这个皇后的过错?
她想起,晏平三年的时候,她与萧逐的关系已经很不好了。那年春天,仙怀大长公主与靖国公赵述夫妇回京,入宫觐见时,还曾为后宫无出之事,责备过她这个皇后失责。
大长公主乃是先帝胞妹,出降贵婿,身份显贵,在私更是她的舅母。若说光是听长辈责怪两句,她虽为中宫,也当敬听。但彼时的情况却是,大长公主的指责声才落地,她便笑了。
大长公主自己或许不知道,但那一刻,裴瑶卮看得很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