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BC小说>青春校园>鸿景堂>12.夜来高热不退,待到天明好算账

靳扬自幼家境贫寒,母亲带着他颠沛流离多年,才找到落足的地方。村里不比外头,闲来无事便能搬上条凳东家长西家短地聊个半日,谁家若出了什么闲事,不过三日,便能传遍全村。自六年前事发之后,谁都知道,靳家出了个丧心病狂的没人性东西,医术差也便算了,还做假害人性命。靳扬出狱取回亡母遗骸火化时,依旧听得见旁人的指指点点。

靳扬始终不敢想象,那个从来不会说旁人半句不是、只会微笑着点头的母亲,最后的几年,却要在这样的公开讥讽与隐晦指责中,与世长辞。

七岁那年,他孤身一人迈入鸿景堂的大门,临行前,傅莹儿笑着俯身,眉眼间尽是江南女子的温婉,极好地掩去了那丝不明显的愁容:“学门手艺,日后好好养活自己。你说你这孩子,除了败家事,正经活什么也不会,日后娘去了,你可怎么办呀?”

漫天的大雨中,靳扬的眼前有些模糊,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,嗓子干涩了许久,才低唤了一句:“娘,”低哑的语音带着极度的空茫,“我现在该怎么办呀。”

是夜的暴雨,下出了今年黄梅时节的首次瓢泼之感。夏问枢夜半被倾盆的雨势扰醒,才听清院内出出入入的脚步声。适逢大雨,寻常人家都不愿出门,此时求诊的,必然都是极度危急的重症。他半梦半醒间草草穿上衣服,甫一出门,便被李老拦住,匆忙吩咐了一句:“去成济房里取几件干衣服,再打盆热水来。”

夏问枢怔了一下,极快地反应过来,应了一声。而等他一路疾走着回来,刚入房门,便见梁成济坐在床沿,轻蹙着眉头取脉,一旁的李老脸色也算不得太好:“这凉药都用下去了,没道理热势丝毫不退啊。再这么烧下去,怕是悬了。”

“师父。”待得梁成济撤手,夏问枢才压着脚步声,将手中的衣物与热水置于床榻边。余光过处,正见靳扬安静地阖目躺着,神智昏昏不醒,雨水依旧顺着浸湿的发丝缓缓滴下,衬得脸色更不寻常。夏问枢微怔了一瞬:“他,没事吧?”

“热势不退。”梁成济的神色没有太大的起伏,只是眉间蹙得很深,斟酌着写下两味药后笔势倏然一顿,复又诊了次脉后,才提笔换方,尽弃先前苦寒之药,纳入桂枝干姜之流,改用通阳之法。夏问枢对着方药看得似明非明,在梁成济的示意下,才试探着搭上靳扬的手腕,只觉得指下沉细而弱,绝非寻常高热神昏的典型脉象。

自小,夏阳平对他就不苛求,若论医理,他尚能说个头头是道,但真遇上临诊,便是看什么都觉得说得通,更别提做出决断。梁成济也不加评述,只惜字如金般道了句:“误寒热闭。”

夏问枢揣摩片刻,瞬间醍醐灌顶般明了开来,接过梁成济手中的处方,便匆忙去前堂抓药。凡遇误寒热闭,病势均颇为凶险,医家若再行固守,复用苦寒泻热,则恐命悬一线。

比之夏问枢的慌乱,梁成济的眼神却要寂静良多。这是他生平第二次,直面这样的场景。他至今都忘不了六年前,昏暗的牢狱中,靳扬蜷缩着侧卧在角落里,囚衣上还残带着未处理时留下的斑斑血迹,散乱的发丝掩映着面容,显出一种死寂的颓败。连昔时勾勒着笑意的眼眸中,也半阖着如同死水般空洞的了无生趣。

靳扬手中微攥的钝器毫不锋利坚固,却能日复一日划出这样深的血口,连同血肉中都沾染着细碎尘沙。若非亲眼所见,梁成济都不敢相信,以靳扬的性情,也做得出这般狠绝的事情。

那日,梁成济攥着他的手腕,在伤处不知用药酒过了多少遍,复又一道道伤口处理开来。即使这样强刺激的疼痛下,靳扬也不过半清醒半昏迷地看着他,一声不吭,像是完全不认识人。

而今六年匆匆而逝,又是同样的场景,同样的高热不退,病势凶险,唯有靳扬的面容,少了几许当年的青涩稚嫩。梁成济替靳扬换着衣服,视线不经意间在他周身的鞭痕与右手的旧伤处略作停留,最终也只是缓缓扶着他平躺下去,将薄毯微掖了掖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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