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越勒紧缰绳,“吁”了好几声,战马却愈加烦躁不安。
头顶树叶无风而落。
楚越背上开始生寒,蓦地,战马嘶鸣一声,高亢惨烈,前蹄再一离地,整个身体就腾然立起,楚越僵持不住,抱着狼崽重重摔倒在地。尚在头昏眼花之际,耳边便灌满风声,细听全是“嗖嗖”的冷箭。战马再长嘶一声,已中箭成一只大刺猬,轰然倒地。
箭雨过后,有片刻平静。楚越抱着狼崽连滚带爬地躲到身边一块大石之后,又是疾风划过,楚越瑟瑟发抖,死死将拳头塞进嘴里,堵住急欲喷薄而出的痛哭。
她真的坚持不住了。
最后的稻草一根又一根压过来,每一次都以为自己垮了,却又神助似的站起来。但她真的已经到极限了。她甚至恍惚看见夕阳下飘摇一具长发人影,是她的魂魄在远离身体而去。
苏翊,苏翊你到底在哪里。
我真的不行了,你在哪里?
万马奔腾如怒涛卷裹而来,地面震颤欲崩,轰隆闷雷回响在土地之下。飞烟滚滚中,楚越看见褐色铠甲飞驰于天地间,队伍最前面的大旌上,巨大的“陈”字在烈风中铮铮作响。
旌旗如电雷闪近,楚越突然缓缓起身。她早已无处可躲。
夕阳下,少女娇弱的身体挺拔在白石旁,如一棵刚刚长成的小松,沉默地面对千军万马。
死亡的滋味,来去太快,就变成毫无滋味。
动作定格,她甚至看清队伍最前的军士挥起的明晃晃的大刀。
就在这时,她好像听见极小的一声“呲——”从耳边划过,仿佛蝴蝶煽动翅膀,带起小小一圈涟漪,但在另一端落定时,却是悍然大波,劈山砍海。
领头的军士无声落地,那“呲”的一声,变成一只流矢,准确无误直中那军士胸口。
楚越骇然。
这一刻,她的一切举动都只是本能。她的意识早已被冻结,被击碎。她变成一具随风随阳光而调整自我的植物,一切都只是本能。
她凭着本能转身,就看见玄色披风踏过浮尘万缕,从地平线上浮起。残阳一寸寸下沉,正好给了他一副完美的幕景,于是他整个人就像从红日中跃出来一般。她的苏翊,终于在最后一刻,撕开天地交界,无声向她奔来。
楚越听不见任何声音,她又有了那种感觉,在她和苏翊的周围,挡了一层水波,将世间万物阻隔于外,纷乱模糊,缥缈无形,独留他们两人。
这一幕,若被明眼人从全局观察到,必定会啧啧称奇。靖宁侯苏翊设下的连环军阵,在这最中心的一环,竟然出现一个女孩,挡在即将交接的两军之间,挺拔如小松。
楚越的眼泪夺眶而出,对着正前方大喊:“苏翊——”
声音沙哑如撕棉,没有人听的清。
鲜血在她脸旁绽开,耀花她的双眼。是两军对接的信号。楚越还在惊愕中,就见玄色披风从眼前一划,如鱼游进敌阵。
将她晾在原地。
楚越被晾在原地。
耳边的厮杀声清晰起来时,楚越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。
苏翊没有认出她。
苏翊没有认出她!她为了他不远万里,受尽苦楚,几乎血肉碎成泥骨头化成灰,灵魂磨灭成一摊浓血。可他没有认出她。
他直接从她面前冲了过去。
楚越呆在原地,突然就明白过来。她现在哪里有半点朵儿的样子。她的脸是易容后的脸,她的身体几乎支离破碎。她从泥潭里爬出,遍身污泥,唯一干净的地方就只剩一双眼睛。她的声音沙哑不可闻,喊一声就是满喉浓血。
苏翊没认出她,实属正常。
但这是唯一的机会。苏翊认不出她,他们下次的相遇恐怕就是来生!
楚越这么一想,又开始急切,抱着小狼崽,转身四顾搜寻苏翊。但入眼只见腾腾暗红中惊沙入面、利镞穿骨,人影变成穿梭如织,浑无实体,哪里还有苏翊?
刀光从马背上升起,在楚越头顶交织成巨大的网,又重重叠加起来,就形成深不见底的漩涡。楚越处